厂长的话:前两天深圳的消息太大,股市、楼市纷纷炸裂,吃瓜群众一时不慎,都被闪花了眼。可激情过后,却有诸多细节值得推敲。实际上,在年初的大湾区规划里,深圳刚有过一次极为清晰的定位设计,可匆匆半年就又大动干戈,将这个逐渐低调的功勋元老给推向了舞台的C位。相比之下,“自由过了火”的香港会作何感想?深圳会取代香港吗?而这个年轻的城市,会重蹈香港昔日的覆辙吗?
子弹飞了一天,无脑的舆论轰炸也消停了些许。待情绪平息过后,这则重磅文件的草蛇灰线也在水落石出。
和媒体极力造作,重回四十年前的刷屏论调相比,厂长必须要提醒大家几个事实。
其一,有关先行示范区的概念并不是一个“新”闻,其实在今年7月份的时候,相关的“先行示范区”就已经批准“上膛”,这次公布的只是相关细则:
值得注意的是,当初同为“一南一北”的“上合示范区”青岛,这次居然只字未提。
其二,从文件内容和牵扯层级来看,相关布局绝非一拍脑袋的血气上头,其中多方纠葛的协调统一,没有半年功夫根本拿不下来。
说白了,文件本身其实绸缪已久,但选在此时此刻一锤落音,却很有讲究。
在理清这两点后,我们再来重新审视下此次文件里的几个重要表述:
回到半年以前,在“粤港澳大湾区”的城市规划里,深圳的对应“位置”,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“创新创意之都”、经济特区和“全国性经济中心城市”。前后对比,其布局眼界被充分扩展,从区域性的标杆直升至坐观全球的野望。
而除了绝对标准上的跃迁,城市间的相对竞争也在上演。
“粤港澳”时期,四大城市各成犄角,互有掩护,但也在暗中逐力。
从当时的“热词频率”来看,深圳只被提及了39次,位列四大中心城市末席;相比之下,榜首香港却被重点关照了102次之多——此时之间,谁主谁次可谓一目了然。
可短短半年过后,权威文件重塑定位,深圳不但被拔升为“国家战略城市”,中央还支持其建设“国际金融中心”,推进人民币国际化,探索创新跨境金融监管,尤其是希望探索“香港以外”的人民币国际化金融中心和新制度(比如外汇改革),不让坐享其成的某地专美于前。
这措辞里的微妙变化,让此前诸多交付给香港的“重担”,都悄然地转移到了深圳的肩膀上。
而除了抢人“饭碗”,深圳还把抢人大战的主意算到了老邻居的身上。
此次《意见》表明,将予以港澳居民同等待遇,以解决香港市民的居住问题。。。当然了,同样是寸土寸金,深圳可利用的土地资源也是捉襟见肘,故而才有了先前准备的人才保障房、土地扩容(东莞、惠州、大亚湾的部分区域划给深圳)等配套措施。。。这么说吧,从夺人口食,到争取人才,再到随后的人才引进、住房、医疗、教育,深圳早就设计好了一套连环相扣的组合拳,把香港给整个明明白白。
从这点来看,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,到底是示范给谁看的?
从地理上看,香港到深圳,只有浅浅的一水之间。
这条河看似很近,但曾几何时,也相隔过整整百年的距离。
纵观历史,深圳的起势和香港脱不开干系。
后人在追溯“深圳奇迹”时,大多归功于谋局远大的决策魄力和极宠一时的政策红利,但无论如何,比邻香港的地理优势绝对无可取代。
这个圈会画在这里,是没有任何偶然的。
当然,反过来讲,香港于二战之后的“楼台更进”,也和当时的内地息息相关。
上世纪50年代,世界局势风云变化。大批资本、劳动力、机器、廉价原料“从天而降”,给香港的初级工业攒够了基础。从此往后的20年里,香港一边承接着外来制造业转移的产业红利,一边架起着“里外世界”的桥梁枢纽。
1970年时,其制造业占GDP的比重达到了历史峰值的30.9%!而从纺织业、塑料业再到房地产,李嘉诚、霍英东等资本大佬都于此时粉墨登场。当是时,“剧本”、“导演”、“演员”、“投资方”四方齐聚,一个浑然天成的金融中心就此应运而生,成了四小龙时期最为夺目的那颗“骊珠”。
毫不客气地说,香港当初的繁荣兴盛,正是踩在内地的落魄之上。
然而,随着时代的变迁,科学技术的发展尤其是大陆内地的改革开放,香港得天独厚的优势被逐一剥离。
在此过程中,首先投降的是本地的制造业。面对汹涌如潮的劳动力和各种政策补贴,香港制造业丝毫占不到便宜;除此之外,贸易优势也被上海等港口城市分流逆转——尤其是中国进入WTO,更如一把利剑,给香港的表面繁荣凿出一条难以抹平的疤痕。
但话说回来,香港的“老路子”虽然越走越窄,但也不是没有另辟蹊径的机会。
80年代后期,面对滔滔大势,香港开始有意识地从工业城市向国际金融中心转型。
从1970到1980,香港制造业的比重已经从30.9%滑落至23.7%;而香港的银行资产,却在这十年里翻了13倍。
关于这一点,现在的媒体多有诟病,把如今金融地产的苦果当成昔日酿祸的主因。其实相比这点,香港最大的问题,主要还是错失了真正的第一生产力——科技产业。
1999年,当时的特首董建华曾提出“数码港”计划,后来转而建议做“中药港”;后来,台积电的张汝京也有要在香港搞芯片制造的意思——用现在某些港民的话来讲,如果这事里有一个成了,香港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境地:
在这之中,除了资本天生的短视,民众本身也不大支持。。。乃至直到现在,“吃尽苦头”的港人对“好事”的董建华依然多有微词:
一方面,董想法不错,但操作粗糙,很多科技项目到头来都便宜了地产商。
其次,时代局限。当时香港金融局势还算稳定,民众尤其是中产,他们宁愿在明知的“温水煮青蛙”里缓慢死亡,也不愿为将来未知的洪水滔天“刮骨疗毒”。
表面上看,当年的“拒绝”,是大众不识“千里马”;但实际上,还要源于“自由世界”对内地式政令的各种不适应(不信任)。
从这点来看,造就今日香港“无瓜之困”的,看似是个别阶层的“摘瓜老人”,实则也是每个阶层的合力结果。
自视甚高、顾虑太多,让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变得封闭和愚昧。。。直到今日,她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从容教养,成了个怨天尤人的泼妇。
有意思的是,那些年里香港“丢失”掉的诸多机会,却被原本封闭的内地城市全盘接收。
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
从某种意义来说,一水相隔的深圳和香港,都是时代造作下的弄潮儿。
在特区刚立之际,深圳的口号还是“为香港服务,向香港学习”。
而到了90年代,面对诸多的转型选择,香港也曾勉为其难地抛出橄榄枝,构思过“你做生产我来服务”的抱团发展及优势互补。
然而,时代变得太快,而“初来乍到”的深圳比香港的选择更多。这个香港看不起的穷邻居,反倒成了最能顺应潮流的存在。
2018年,深圳的GDP总量达24221.98亿,历史首次超过香港同期的经济数据表现。
事到如今,匆匆几十年沧桑变化,深圳已然就是深圳,而不是那个“紧邻香港的特区”。
此次深圳再当大任,自然也有其成功改革的经验因素。
但现在的问题是,由时运而起的深圳,会重蹈昔日香港的覆辙吗?
从大局出发,从香港的经验来看,一个城市、尤其是大城市的产业结构至关重要,它将决定社会财富往哪里收敛,年轻人向哪里发展,资本于何处进行投资。
就目前而言,深圳的产业结构还是比较健康、优质的,工业,尤其是代表创新的高科技工业实力过硬。
以18年的数据为例,深圳三大产业的比重为0.1比41.1比58.89。而在9109亿的工业产值里,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制造业的增加值分别为6564亿和6131亿,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比重分别提升至72%和67.3%。
除此之外,第三产业里也冒出许多科技创新的新生事物。在2018年,互联网及相关服务业的营收增长26%,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也有12.3%的增加。
企业角度,相比央企、国企遍布的北、上模式,作为一个民企扎堆的城市,深圳更为崇尚市场化规则,让市场筛选资源,而不是由其他力量来选择企业。这样出品的企业生命力强,适应性好,更富有进取求变的精神。
而落实到人才引进方面,深圳更是出了名的门槛低,入户还反送你钱的极品存在。。。以至于深圳人口平均年龄,才刚刚突破三十岁的门槛。
这么看来,从产业、企业到人才引入,深圳这座城市无不洋溢着年轻奋发的气息,这是这座城市当下最大的特质及优势,但也是其他资源相对不足的主因。
比如说医疗、教育这些民生资源,深圳目前就有些底气不足,历史沉淀过少——甚至在某些人看来,深圳就是个供其打工淘金的暂居地,而不是自己的家。
关于这点,深圳也的确难逃后工业化城市房价虚高的通病。
根据相关统计,自07年到17年间,深圳房价足足翻了五倍。。。说句难听点,深圳的锐意进取,深圳人的工资涨幅,到头来都贡献给了房价。
所幸在此次文件的原文里,上头也强调了“完善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长效机制“的重要性。而在类似的故事里,我们也有新加坡的成功案例以供参考。
就目前来看,深圳前有城中村做缓冲,后有人才保障房接力,未来旨在让大部分人住在费用低廉的政策房里,让还有余力的有钱人去享受昂贵的商品房乐趣。
但话说回来,即便深圳有能力取长补短、可以成为更好的香港,但它也没有取而代之的必要。
每个城市都有它的性格和调性,别看香港“相对落寞”了,但它金融规则上的相对优越,“国际玩家”对香港的认可,可不是靠我们自己推进就能必然取得的。
正如李小加所说,中国不需要第二个上海或深圳,但他需要一个与众不同的香港。
对于深圳来讲,它未来要做的,就是在科技创新上保持优势,发挥好它改革桥头堡的作用,并补足科研、教育、医疗上的诸多短板。
所幸相比当年反应不及的香港,我们好在“有史为鉴”。。。但话又说回来,历史真能为鉴,又岂会一次次地重演?
华灯初上,遥想深港两岸,该是灯红酒绿,霓虹初妆。
这漂泊的人儿也会像香港一般老去,可见证这些人来人往的深圳,却仿佛“永远年轻”。。。